饒是四寶這些天已經變得沉穩許多,聞言還是有些驚愕,娘竟然早知道了……
看到他這神情陳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更加生氣了,厲聲:“誰的主意?
”
禾春兒拉着七寶進門,顯然也聽到了她的話,搶先開口:“娘,是我的主意,我就想着大哥這性子得改改,所以……”
“春兒,你别替早兒掩飾,能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除了早兒就沒别人!
”陳氏壓抑着自己的怒氣,嚴厲地看向禾早:“你把你姐姐哥哥都推出來想要替你頂缸嗎?
早兒,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做人得憑良心做事,像你這種喜歡歪門邪道、用各種手段做事的,終究不能長久!
”
其實,不得不說陳氏還是非常了解自己女兒的。
她并不笨,有些事情不用細想就能斷定到底是誰的手筆。
禾家除了禾早,沒有一個孩子敢想出這樣的法子來設計大寶。
但也正因這樣,陳氏才會更加惱怒生氣。
這就是古人說的,女兒家太過聰慧不好,沒有一點寬容賢良,整天丁點小事就要斤斤計較!
這要是真長大了,嫁去了婆家,豈不成了禍害。
禾早的臉色變了一變。
四寶大急:“娘,你咋能這樣說早兒!
”
陳氏臉色鐵青,指着禾早:“這件事我待會兒再追究,你先去把銀子拿出來,給你大哥賠罪去!
”
禾早一直面無表情,哪怕是聽到她罵自己是“下三濫”的時候,眼睛也未眨一下。
“聽到沒有?
”陳氏的怒火隐隐就要達到失控的邊緣。
禾早卻忽然掀了掀嘴角,嘲諷一笑:“娘,你因為自己是續弦,所以自願低人一等,夾着尾巴過日子,但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可不願意,這個家中沒有誰更比誰高貴些,也沒有誰天生就是欠着别人的,不該我們的我們不争不搶,但是該我們的,該我的,我絕對不會讓步!
誰欠了我的就一定要還回來!
誰膽敢算計我我也一定要算計回去!
”
她的一雙眼睛在光線昏暗的廂房内,顯得特别明亮,就彷如兩團火焰在簇簇燃燒。
而她的聲音,卻又是如此鎮定清晰。
陳氏睜大眼睛,愕然看着她。
禾早嘴角的那抹冷笑愈發明顯了:“你要做禾家的下人,做忍氣吞聲的媳婦,可以!
但不要把我們牽扯進去,我姓禾,四哥、七寶也姓禾,我們不是大哥他踏入青雲路的墊腳石,也不是你讨好長輩任意作踐的工具!
”
最後兩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聲聲如雷鼓,震人心肺!
其他人都驚呆了。
而陳氏怔了下,一張因為勞苦而備顯憔悴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接着便由青轉白,又轉為紅。
等她從怒火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隻聽“啪”得一聲響,禾早的臉上已然多了一個巴掌。
陳氏顫抖着手,直直看着她。
“娘!
”四寶幾人都忙上前一步,但已經太晚了。
禾早捂着臉,枯黃的頭發披散下來,更顯得她臉小了。
“早兒……”禾春兒走到她旁邊想要看看她的傷勢。
禾早卻淡淡望着陳氏,語氣并沒有太憤怒,相反卻有些疲憊:“随你吧,七寶知道銀子放在哪兒,哪怕你都拿去給大哥都無所謂,那才是你的親兒子不是嗎?
”
她沒有看任何人,扭頭往外走。
身後傳來四寶他們的叫聲,她恍若未聞。
禾早的最後一句話觸動了陳氏,她渾身一震,張嘴想要叫住禾早,卻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去。
“娘,你咋打早兒……”四寶眼睛紅紅的。
他們兄妹間感情很好,看到一個人挨打,其他人都很不好受。
陳氏卻似是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收斂了起來,沒有理會四寶,隻對七寶說:“你去把銀子拿出來,拿出二兩給你大哥送去。
”
七寶握着小拳頭,嘴巴掘得極緊。
“你也要跟你二姐一樣不聽話是不是?
”陳氏提高聲音,帶了一絲怒意
“七寶,你去拿銀子,我找你二姐去。
”四寶說着就跑了。
禾春兒猶豫着想要跟出去,陳氏卻看着她,語氣溫和多了:“春兒,你跟七寶一起過去,你大哥受傷了,你這個做妹妹的總得在跟前才中。
”
一副全心全意為她好的樣子。
殊不知她越是如此,禾春兒越是尴尬。
她和大寶是親兄妹,陳氏如此維護他們,對禾早卻又那般……
如果她此時跟去,早兒一定會怨她的吧?
她輕歎口氣,勉強對陳氏擠出個笑容:“好咧,娘。
”
陳氏就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也幽幽歎一聲:“早兒要是能像你這般懂事就好了!
”
也不知道是對禾春兒說的,還是在自言自語。
禾春兒隻覺得自己更加尴尬了。
等四寶出門,禾早早就一路小跑跑到山上去了。
到底是挨了耳光,心裡很郁悶煩躁,她一路随意地走,卻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來到了水庫這邊。
每當心情不好,她似乎總會來這裡。
坐在水庫邊上的一方大石頭上,她托着腮幫子,望着靜綠的水面,發起了呆。
“你在這幹什麼?
”阿澈清澈的聲音從樹上傳來,他一身粗布褂子,又用獸皮圍了半個肩膀,手中拿着弓箭,身姿矯捷地從樹上跳下來,倒真像是土生土長的獵戶。
隻是,那一身的氣質卻渾然不搭。
禾早扭臉,便忍不住笑了笑:“你咋又來這兒了,抓魚咧?
”
她的頭發一開始散開了,剛才也隻是胡亂一抓,顯得有些淩亂,眼睛也微微的紅,這樣一偏臉,就讓對方發現了不對勁。
少年的眉斂了斂,聲音卻變得凝重低沉:“你怎麼了?
”
禾早這才想起自己的狼狽,忙忙低頭捂住臉。
少年卻直接拉開她的手,直視着那半邊臉上的五個指印,鮮紅的顔色映襯着瘦黃的小臉,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阿澈的眉宇間就帶了一抹怒氣:“誰打的?
”
禾早看了他一眼,似是對他的反應有些吃驚,但又即刻移開,望着水面,淡淡一笑:“還能有誰,總歸是我不能打還回去的人呗!
”
阿澈是個十分聰慧之人,隻前後一聯想就猜了個大概:“為你大哥的事?
”
禾早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微微點點頭。
“真是笨蛋,不是什麼都策劃得好好的嗎,怎麼還會露餡兒!
”虧他還心裡誇禾早心思缜密呢。
禾早苦笑:“這人心要是偏着,再完美的計劃也不管用,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不想那老多,拿着大棒子打大哥一頓算了,又痛快又解氣,反而還浪費了老多精力和時間!
”
她說得語焉不詳,可阿澈馬上就懂了,皺了眉:“你奶打的?
還是你娘?
”
他也聽禾家姐弟唠過磕,知道禾家的一些事情,而隐約知道禾早在家中并不受待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