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停下來,頓了頓,才再次看向禾老爺子:“爺,你說今天這事該怪五寶還是四叔或者是我娘,也或者是小姑?
”
陳氏張張嘴,禾春兒扯了下她的胳膊,輕叫一聲:“娘!
”
她的眼睛裡滿是不贊同。
四寶也已經跟着附和禾早的話:“爺,我覺得早兒說得沒錯,明明是小姑浪費糧食,扔了魚頭魚湯,不管是不是教訓小輩,都不該有這樣的行為,剛五寶還哭着被四叔抱出去了呢!
”
“四寶,你這兔崽子如今翅膀也硬了是吧,在這屋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
禾橘兒氣急罵道。
四寶掘着唇低下頭,一言不語。
他不是要強出頭,而是不能再讓娘拖早兒的後腿,早兒是竭盡全力為他們三房、為娘讨一個公道,最需要的就是他們三房的支持,但是娘總要拆她的台,既然如此,就讓他來做這個惡人好了!
娘平日對他這個兒子還是不錯的,定然不會再忍心當衆罵他。
果然,如他所料,陳氏見他開口便一度沉默。
禾老爺子拿起桌上的煙鬥,慢慢吸了一口,誰知煙鬥卻是滅的,他幹吸一口,又慢慢将煙鬥放下,重重歎口氣:“咱家現在是連吃個飯都吃不安生了啊,老三媳婦,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橘兒她太頑劣,我定會責罰她,你先去換洗一下吧。
”
“老頭子!
”禾老太太的聲音猛地提高。
禾橘兒也羞惱異常:“爹,你現在越來越不疼我了!
”
她一甩袖子就要負氣跑出去,禾老爺子卻怒斥一聲:“給我站住,我這說着話呢,你去哪兒!
”
禾老爺子發威,禾橘兒還是害怕的,不得不站在那裡,怒氣沖沖地望着他:“爹,不就是潑個魚湯嗎,你就要當着全家人的面有事罵我又是罰我,爹,你真是太小題大做了!
”
禾橘兒小時候也跟着禾老二認了些字,因此偶爾也能說出些成語來,就像這個“小題大做”,若是平日禾老爺子定然非常欣慰,但此時他卻感慨不已,覺得現在的橘兒越來越刁蠻任性了,一次兩次地公然對嫂子不敬,又與侄子侄女争風吃醋,可見的确需要好好管教了!
他拍了下桌子,一錘定音:“你給我住嘴,明天起你跟着我一起下地,現在正是除草的時候,你也拿着鋤頭去看看這莊稼到底是咋的長成的,也免得你再浪費糧食,還不知錯!
”
“爹!
”禾橘兒跺了下腳,不明白爹為什麼偏偏要和她作對:“我不去,死也不去!
”
她扭過頭,态度堅決。
但禾老爺子比她還要堅決,嚴厲地盯着她:“你敢不去試試!
”
一屋子都不敢再有其他聲音,就是禾老太太也在禾老爺子的盛怒之下斂息凝聲,在禾橘兒仍要反駁的時候拽了下她的胳膊,給她使了個眼色。
禾橘兒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卻是再也沒有說出一句不去的話。
禾家其他人更是不敢說什麼了,禾老爺子吩咐一句:“給老三老四五寶留飯,其他人吃完飯馬上給我幹活去,天天都是閑得慌!
”
連飯也不吃,一甩手直接出了屋子。
禾家剩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還是禾春兒輕聲:“娘,咱去換衣服吧。
”
三房幾個孩子簇擁着陳氏一起出了屋子,禾早聽到馬氏委屈的聲音從屋内傳過來:“娘,你看我這身上也有剛小姑潑的魚湯呢,我可是啥話也沒說,哪像有些人故意惹得爹發怒,現在惹得我們都吃不好飯了,不安好心,哼!
”
“閉嘴吧你,你也沒安啥好心!
”回答她的卻是禾老太太沒好氣的怒斥聲。
四寶握緊拳頭,眉頭也擰了起來,臉上滿是憤怒。
七寶也聽到了馬氏的話,很是氣憤:“這咋的也不能說是咱錯,小姑是故意扔娘和二姐的。
”
陳氏停了下腳步,輕斥:“七寶,不許胡說。
”
七寶低下頭,不滿地嘟着嘴。
禾春兒看了禾早一眼,遲疑地問:“早兒,剛真沒事吧?
”
禾早扯出一抹笑:“沒事,姐,四哥,你們陪着娘去洗臉換衣服吧,我剛也吃飽了,去外面找爹去,也不知道四叔去哪兒了,爹這大會兒也沒回來!
”
她沒看陳氏,徑直朝大門外走去。
“早兒,找到爹趕緊回來啊。
”後面傳來禾春兒的囑咐聲。
禾早遠遠答應了一聲。
但實際上剛走到村口後便看到禾老三與禾老四抱着破涕為笑的五寶一起回來,她并沒有上前,隻鑽到梨樹林裡面,再拐過小道,上了山。
因為陳氏的做法,她心情很是煩悶。
在外人面前她次次為陳氏出頭,維護她,隻因為她是他們幾個孩子的母親,别人辱及她,便是辱及他們幾個孩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不能無動于衷,但這不代表她喜歡陳氏!
私下裡,她甚至不願意與對方多說一句話。
今天在大庭廣衆之下,她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與陳氏當場吵起來,也是多虧了四寶的附和。
她來到水庫旁邊,在自己習慣的位置躺下,仰頭看着頭頂的樹蔭。
這裡是盧家村最涼快的地方,微風襲襲,水汽輕漫,天色蔚藍,白雲舒舒,禾早躺在那裡,覺得自己的煩惱似乎也消失了大半。
忽然覺得後面有動靜,一扭頭便看見那個叫做阿澈的少年,又是披了件獸皮站在樹梢上,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睛直直望着她。
他的眼睛太過漆黑明亮,吓了禾早一跳。
她坐起來,拍着胸脯沒好氣地說:“你咋又來水庫這兒了,也不怕被人發現了!
”
少年從樹梢上輕盈地跳下,淡淡瞅她一眼,直接走到水庫岸邊,從水裡撈出來一個堅固異常的竹簍,裡面是擠得熙熙攘攘的鯉魚。
至少有十幾尾,有幾條還特别大。
禾早瞪圓了眼睛,這厮倒也知道這水庫下遊的魚最多,定是學四寶的,哼,挺會學現成的。
就在她以為少年不會搭理她的時候,對方突然開口:“你們給我買的生活用品呢?
”
禾早張張嘴,覺得理虧了,但又強詞奪理:“你又沒說啥時候送給你,我們就那次去了會上一次,哪有時間給你買東西,再說,你有的要求鎮上根本就沒嘛,得等去城裡才中!
”
少年看了她一眼,用草繩把魚嘴一個個串起來。
禾早又忍不住問:“你一下子抓這老多魚,不怕吃不完發臭啊?
”
“我養着吃呗!
”少年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她,慢條私理地說道。
禾早的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