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對于之前的事可是半點不知,但是也很有興緻地問:“爹,咱家之前日子倒是過得不錯?
”
這時候農人們連糊面條也不是想吃就吃的,糊面條需要放白面,而一般農家裡哪有白面。
禾老三笑了笑:“那是我小時候了,咱家的日子也算是過得不錯哩,也有點良田,家裡也能吃上一回兩回白面,隻是後來孩子多了,家裡又供人讀書,這開銷大着哩,這才慢慢窮下來了。
”
說着,他就又說道一件事:“你奶當時可算是地主家的小姐哩,嫁到咱們家,算是下嫁了!
”
禾早就滿頭黑線。
想想禾老太太平常那種拐腳暴躁的模樣,怎麼也無法把她同地主家的小姐幾個字聯系起來。
禾春兒也道:“咱奶是家裡獨生女哩。
”
這個禾早是聽說的,但是,她回憶起蔣村老舅家的情形,也不見得有多有錢的樣子,雖說是也養羊了,但之前不也天天哭窮嘛。
她就問:“那我奶家既然是地主,咋嫁到咱家裡了?
難不成咱家也是地主?
”
陳氏聽她問的露骨,還有外人在,便輕咳一聲,為她夾了一筷子鹹大醬:“看你,隻顧說話,飯倒沒吃多少,快吃。
”
禾早隻好悶悶地去吃飯。
禾老三就又笑着說起了其他。
禾早仍惦記着這件事,再之後逛街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柳會就悄悄對她說:“你家的事我倒是聽說一些。
”
禾早驚訝地看着他。
對方便笑:“都一個村的,那些老頭老太太們說你家閑話會避着你,可不會避着我哩。
”
禾早就點頭,好奇地問:“你都聽說些啥?
”
“說起來,你家爺奶的事也能譜寫出一段傳奇了。
你們老禾家,當時家境也算是不錯,又有些單,但是你奶家哩,家裡地不少,卻隻是獨女,這在咱鄉下來說就是絕戶了,不過聽說你奶的父母對她很嬌寵,找婆家也不願意找人口太多的人家,怕閨女嫁過去受苦,然後就相中了你們老禾家。
你們老禾家就兄弟兩個,老大還不算太正幹,十幾歲就跑出去外面了,多少年都不回來,就隻你爺一個人在家撐門面,你老奶又是個可以人,一輩子從沒跟村裡人紅過臉,對小輩又特别喜歡,家裡也算是有點餘錢,你奶家就覺得把你奶嫁過來不會吃苦……”
可以人,在五賢鎮方言的意思裡,就是說這個人很可以,脾氣好,對人也很照顧體貼,不會輕易紅臉。
禾早就托了下巴:“我咋聽說我老奶跟我奶關系處得可不好哩……”
柳會就微微一笑,似乎意味深長的樣子。
禾早不由催促他:“你這般笑是啥意思,快說快說,你放心,我才不會跟我娘一樣大驚小怪,說你學那長舌婦說長輩閑話哩!
”
這話說得……
柳會就瞪了她:“喂,你到底想不想聽我說?
”
“想,當然想,柳會哥哥,你最好了,快說嘛,快說嘛!
”禾早拽拽他的袖子。
柳會就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繼續往下扒拉:“但是你奶哩,因為自幼受到嬌寵,脾氣吧,便有點驕縱,性情又古怪,不喜歡做飯,用一個此來說,就是好吃懶做……”
他看了禾早一眼,解釋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我是照搬别人的話……”
禾早很兇:“啰嗦啥,往下說。
”
還是這急脾氣!
柳會忍不住笑,摸摸鼻子,繼續說下去:“好吃懶做也就罷了,她還不孝順公婆,當時對你爺好像也不好,一有個矛盾争吵就拎個小兜回娘家,你奶的娘家人也護短,幾次都找上門來,全村都是有名的。
你老奶嫌丢人,就不和她一般見識,但對她一直不算太好,你奶脾氣大,一生氣就喜歡躺在床上怄氣,誰也不搭理,也不做飯,也不洗衣服。
你老奶生病後,家裡就沒人做飯了,你爺下地勞作了一天,回來一看冷鍋冷竈的,就發了脾氣,把你奶打了一頓……”
“啊……”禾早驚訝,原來年輕時候禾老爺子還會打人啊。
那奇了怪了,老兩口現在看着感情多好啊,老爺子整天護着老太太,不分青紅皂白!
柳會苦笑,大概是說人閑話,也有點不好意思,微微低着頭,紅着臉,聲音壓得很低:“你爺把你奶打了一頓,你奶哭着回了娘家,這可不得了,你奶娘家人就帶來堂兄弟堂侄子,過來暴打了你爺一頓,又把家裡給砸了,最後,咱們村當時的裡正老爺出面,你奶家還不肯罷休,非要老禾家拿出賠償不可。
你們老禾家當然不肯,管教媳婦都是天經地義的,這事就僵了下來!
你奶就一直待在娘家沒回來,你老奶也被氣得躺在床上,半年都沒下來,你爺也是一大堆的事,還有你大伯大姑倆孩子了,沒人管咋中,沒辦法,你爺就低了頭,去接你奶回來。
你奶娘家人就來了勁,賠償多要了一半,還說着錢最後都讓你奶給拿着,最後還是給了幾個娃,老禾家不吃虧,你爺也就咬了牙狠了心,将餘錢都拿了出來,不夠又把地賣了兩畝,全給蔣村拿過去,你奶才回來……”
禾早已經聽到無語了。
她現在隻想知道,當時鬧得這麼嚴重,禾老太太把婆婆都氣到病床上躺了半年,後來老爺子與老太太的感情是咋變好的!
“這之後你奶就更不做家務了,在家裡跟太上皇一樣,你老奶還得伺候着她,但有了娃,磕磕絆絆着,這日子慢慢也就過下來了,誰知道咱們這兒又發生了災荒,災荒年,地裡都沒有糧食,你老奶就這樣餓死了……”
“那不是說當時我們老禾家家境中嗎,咋還餓死人了?
”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就聽人說你們老禾家當時的那些田産來曆不正,災荒年被打劫的胡子們給盯上了,為了自保,你老奶就送出去一批田産,那些胡子們還是找上門了,兇神惡煞的,一個個拿着大刀,斧頭,一言不合就要砍人,也把你爹打傷了,後來去打你們老奶時,卻是你奶突然拿了把扁擔沖上來跟那些胡子們打起來,竟是打倒了兩三個粗漢子,災荒年,就是胡子們也都餓得不行,沒有力氣。
你奶這一打就把胡子們打跑了,你爺很感激她救了你老奶……”
禾早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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